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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水云心

[转贴]碧云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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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水云心 发表于 2007-7-18 21:41:47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西南那路,你知道的……” 岳飞的手指抚摸着茶几的一角。他犹豫不决的时候,总是习惯去摸桌角。久而久之,质朴的粗木桌角被他摸得光滑发亮。

“我知道。首恶必办。”儿子屏住气息,坐得笔直。

他暗叹口气,没有再说什么,目光转向窗台上的一盆兰花。疏落有致的叶片优雅地伸开,绿油油的在明月下反射着青光。

“困兽犹斗,何况杨么凶悍异常,你切切不可低估了他。至于其他的人,”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从那盆兰花再次移到儿子身上,“便由你相机处置吧。”

这是他第一次给了儿子独立行事的权力。

年轻俊秀的面容上,没有激动、紧张、或惊讶,相反,儿子倒是有了一块石头落地般轻松的表情。他似乎早就预料到父亲的这个决定。从他登上随州城头的那一刻起,岳家军最危险、最艰巨的任务,仿佛就天经地义般,每次都会落在他的肩头上。

黑亮的眼睛平静坦荡地和父亲对视,笑容在儿子脸上慢慢绽放。自信,纯真的笑容,带着少年人的骄傲。  

杨么被生擒了,是被牛皋捉住的。云儿,你这孩子啊……

岳飞挥了挥手,杨么被押了下去。抓到了杨么,洞庭湖的匪患便已基本平息,他此刻更该关注的,是如何进一步扩充部队,将富庶的洞庭湖变成自己抗金北上的大本营。前一阵子忙于筹备战事,他错过了给云儿过生日。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,他决定等再过几天,便带儿子去洞庭湖上泛舟,让他好好地玩上一玩。洞庭湖里的鲜鱼,也是有名的。儿子吃起鱼来没有够。

岳飞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。他站起身来,迈步向舱内走去。夏日的阳光太眩目,加上湖面的反光,他有病的眼睛被刺得难受。

咚咚的脚步声。他转回头去看,一名年轻的军官急匆匆地从舷梯跑上甲板。是严钧。岳飞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,在门口停下了脚步。王贵迎上前去。他看到严钧在焦急地向王贵报告着什么,满头是汗,还不住地向他这边张望。王贵先是周身一震,回头向他这边看了一眼,马上又把严钧拉到了拐角处的大旗背后,拉着严钧不停地追问。岳飞的手心突然冒出了冷汗,再也挪不动半步。他立在原地,一言不发,看着王贵领着严钧走到他面前。

踟蹰良久,王贵艰难地开口了:

“五哥,刚刚接到消息,贤侄,他……”

一瞬间,他头脑中一片空白,手扶住了门框。  

房间里弥漫着药味。四周都是惊惧恐慌的眼神。地面上有血迹,床单上也有。药粉。洒落在地上的药粉,大团大团浸着血的布。他的脊背一阵一阵发冷。

众人在他面前静静地分开两边。他见到了儿子。

严钧哭着告诉他,短兵相接的激战中,云儿截住了杨么。杨么虽然凶狠,到了现在也只是负隅顽抗,在云儿面前没有走多少个回合,便被云儿一掌击中。他连喷出几口鲜血,抛下了随行的众多姬妾侍从,在十数名贴身护卫的搀扶和拼死掩护下,逃出寨子。眼看着杨么逃离的方向,云儿没有急着去追赶。在他的带领下,严钧他们干净利落地收拾了寨中的残余水寇,云儿继而下令部队停下来警戒,清理战场,安抚寨中的大群俘虏和百姓。就在这当口,一个哭红了眼睛的女人,一个夹杂在众多哭哭啼啼的仆婢之间的普普通通的女人,突然扑向了云儿。当时,云儿正站在混乱的街上,指挥大家扑灭民宅中冒出的熊熊的大火。卫兵们很容易就拦下了她,正连拖带拽地把她拉走,云儿喝住众人,走上前去从地上扶起她。谁也没有想到,这个如疯似癫的女人,刚刚站稳,竟会用怀里藏着的一柄断刃,刺向云儿。

“云儿,你这是……你怎么会……”

岳飞心痛地抱住儿子的双肩。战场上罕逢敌手的儿子,攻城掠寨、所向披靡的骁勇上将,怎么会如此大意!

岳云已经说不出话,他努力地向父亲微笑。岳飞颤抖着抚摸儿子的面庞,眼睁睁看着儿子乌黑的眼珠逐渐黯淡,身子在他的臂弯里软下去,他无能为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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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水云心 发表于 2007-7-18 21:43:21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父亲在这里,你不许死!”  

他抱着儿子,突然绝望地叫喊。

撕心裂肺的呼喊。那一刻,他抛弃了主帅该有的矜持,也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。

儿子微微一颤,本已阖上的眼睛又睁开。没有血色的嘴唇蠕动着,嘴角边流出刺目的殷红的鲜血。儿子笑了一下,气若游丝:
  
“爹……放心,我……死不了……”  

为了听到儿子再次开口说话,他记不清等了几天。云儿的伤口很深,他流了很多血,连手脚都是苍白的。那些日子里,将领们不敢在他面前提到云儿。他照常在军营中巡视,照常操练,和官员幕僚们议事、谈天。似乎很多人在他眼前出现过,又有很多人离开了他的视线,很多人对他说过很多话,他也处理了很多事。他冷静地应对周围的一切,顺从地听从别人的安排。他忙碌着,没有去多想云儿,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少悲伤。他注意到,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心奕奕的,恭谨,畏惧,他不去想为什么,对那些同情、探问的目光,他看都不看。那些天,那些人,那些事,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,一张面孔也没记住。

床上,云儿似乎动了一下。他扑上前去。唯有当他独自面对儿子的时候,巨大的恐惧才会慢慢渗透到他的周身,压得他喘不过气,直不起腰。他把儿子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。他害怕自己一旦松手,云儿脆弱的生命就会飘然离他远去。  
“五哥,查出来了,刺伤侄儿的那个妇人,她丈夫是杨么的亲校,在咱们围攻的时候,被箭射死了。她恨咱们杀了她丈夫,毁了她和她孩子的一生,她看见侄儿领兵进了寨子,她要让侄儿抵命,要岳家军血债血还。”  

他有些麻木地看着王贵。头脑里还是空空的,他没想出来,为什么王贵会特地跑来向他说这些。

“五哥,大家说了,非把那妇人当众千刀万剐了才解恨。你下令吧!”王贵双眼通红,咬着牙说道。

他开始明白了。千刀万剐,千刀万剐,杨么不就是这样的死法?他默默地低下头去,轻抚儿子冰冷的手。

“五哥?”

“她家里,还有什么人?”

“没有人了。婆婆和两岁的小儿子在房子起火的时候,没跑出来,现在还留下一双儿女,都不到十岁。”

他低头看云儿。心揪着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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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水云心 发表于 2007-7-18 21:44:54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放了她吧。”

“放……放了?!”

“放了。”

“不能这样便宜了她!侄儿的命……”

“即便云儿……, 杀了她,也于事无补。都是大宋的子民,冤怨相报,何时是个尽头?”他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。

王贵似乎还对他说了些什么,他没有心思再听下去。就在王贵躬身告退的时候,他又叫住了他:

“给她二十贯钱。丈夫死了,房子没了,一个妇道人家,带着两个小孩子,总要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。”
王贵不甘心地走了。他长长地出了口气,把儿子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握着,仿佛要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儿子。云儿小的时候,在家里的小煤炉前,他就是这样为年幼的儿子焐手。

“云儿,爹爹这样做,你高兴么……”

他颤声问儿子。修长的手在他的手心里,冰冷如旧。

他颓然坐在了床沿。云儿,伤口很痛么?你听见大家的呼唤了么?你可知道,父亲有多么想你?你还想睡多久呢?窗台上的兰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,又谢了,枯萎的花瓣凋谢后,被风吹落在书桌上,向来爱整洁的小主人还没有收拾干净。竹箫寂寞地挂在墙上。上次听云儿吹箫,是什么时候的事了?他吹奏的是哪首曲子?记不得了,记不得了。他只记得,那曲子不长,云儿吹奏完毕,朝他顽皮地一笑。

“又错了两个音符。若是师傅听见,少不得挨一顿手板。”说着,儿子的手握住箫,下巴支在箫顶端,眨巴着黑眼珠问他:“爹,周师爷是否也打过您手板?”

孤独再次袭来,岳飞的眼前倏地蒙上一片水雾。他抬起了头,强忍住不让泪水滴落。对面的窗户半开着,隔窗望去,碧空如洗,洞庭湖水烟波浩淼,水天一色。  

“这洞庭湖水草丛生,深不见底,爹爹若是督战,楼船不要靠芦苇丛太近了。”那天早上,出发前,岳云专门跑回到父亲近前,小声地叮咛。

他微笑,点头。

“自己当心,不要总是贪玩。早点回来,我教他们做好饭等你。”

这几句话,儿子每次出征前,他都会对他说。

“吃鱼吧?”儿子临出门时,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。  

外面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,打断了他的回想。又是老蔡,端着为儿子做的鱼。鱼换了一盘又一盘,端来又端走。老蔡擦着发红的泪眼,不住地和每个劝他的人说,少官人每次得胜回来,他都要给他做鱼吃;少官人夸过,他做的鱼最好吃;这么多年了,少官人就是吃着他做的鱼长大的。现在少官人虽然在睡觉,等他醒来时,一定会吵着要吃他做的鱼。少官人好几天没吃东西了,他不能让少官人在醒来之后,还要等鱼吃。他要进来看看,他说,少官人习惯了他做的菜的味道,又最爱吃他做的鱼,闻到鱼香气,或许就能醒来了呢?老蔡这些年跟着他,和他一起眼看着云儿一天天长大,亲兵们曾经开玩笑说,在战乱中失去了全家,无儿无女的老蔡,早把少官人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宠。的确,每次云儿回来,站在门口呵呵憨笑着迎接的,是老蔡。每当云儿迟归,急火火地四处打听的,还是老蔡。

老蔡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了?  

老蔡最终还是被亲兵们劝走了,外面又静了下来。岳飞呆坐在那里,心中空落落的。该怎样告诉母亲云儿的事?母亲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?雷儿向来是大哥的影子,他知道后,会哭成什么样?还有安娘,这个外表纤弱文静的女孩子,有什么心事,总是偷偷先和大哥去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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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水云心 发表于 2007-7-18 21:46:35 | 显示全部楼层
他后悔让云儿从军,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生离死别,他受够了。云儿的武功很好,他一直就知道;云儿不满足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战役中当配角,他渴望和别的将领一样去带兵,冲锋陷阵,杀敌报国,他也知道;他当然需要云儿这样难得的良将,只是作为父亲,他始终无法下决心,让儿子脱离开自己的庇护,独自冲上疆场。这个僵局,最终是被牛皋打破的。

随州。张宪徐庆久攻不下。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,牛皋站了出来,他点名要岳云。有岳小官人,只带三天粮草,随州可破。牛皋拍着胸脯,要求立下军令状。

有人在窃笑。不可思议。久经沙场的宿将张宪都不行,这个新近并入岳家军的身高体壮胡子拉喳的中年人,也太不知天高地厚!岳飞面无表情地坐着。牛皋在逼他。他向来不喜欢被人胁迫。尤其是,他还要利用他的云儿。牛皋新来不久,好奇的云儿私下里没少和他厮混,几经接触,居然就和他成了忘年交,和父亲谈论起牛皋时,称谓也从最初的牛太尉,变成了牛大伯。

“爹,……”儿子就站在他的左侧,躬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求他。

众将用眼神和表情相互传递着信息,有人开始窃窃私语。他在焦急地等待着有别的将领能像牛皋一样自告奋勇,可当他在心中把面前的战将一一过了一遍,他也实在没有想出其他更合适的人选。听到儿子叫他,岳飞有些生气。云儿,父亲让你参与这样的高层会议,难道是让你来捣乱的?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?!他不去理会,转过脸去。眼角的余光扫过的瞬间,他留意到儿子似乎踟蹰了一下。他心中一动,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,儿子已从他身边走开,走了几步,稳稳当当地站在他面前,清晰而响亮地发了话。

“相公,末将愿与牛太尉一同前往。”  

有人给他搭台,这个半大的孩子,他的乖巧听话的云儿,终于鼓足了勇气,试图冲破父亲几年来苦心编织的保护网,生平第一次当众请战,将了自己的父亲一军。周围安静了。众人的目光从牛皋那里齐刷刷地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。大家的目光,不只在看儿子,更是在看他。儿子和牛皋并肩站在大帐中间,望着父亲。等待着他的抉择。岳飞愈发生气,他分明从儿子和牛皋对视的眼神里,看到了一闪即逝的会意和狡黠。当众向父亲请命,把父亲给推到了无从选择的境地,他一定料到父亲再也没法拒绝他的请求,儿子在惴惴不安中,还有着诡计得逞后得意吧。

意气风发的少年。少不更事的孩子。你想过该怎样打这场硬仗?只和张宪打过几场胜仗,别人只夸了你几句,你便不知轻重了么?你的翅膀真的硬了么?

岳飞沉着面孔,盯着面前这一老一少。他该说什么?他又能说什么?片刻,他板着脸,抬手将令箭交到牛皋手中,同时冷冷地吩咐手下:

“军令状里,加上岳云。三日之内随州不下,他二人同罪并罚。”  

他挑选了背嵬军里最勇猛精干的士兵,他亲自给他们训话,激励他们奋勇杀敌,也要注意保全自己。他没有忘记去检查云儿的兵器。云儿对自己的兵器保养得很好。爱护武器,就是珍视自己的生命。他常对自己的将官这样说。

他站在城墙上目送大军西去。他望着儿子的红色披风逐渐隐没在铁甲和战旗之间,一直望到两眼发酸。  
随州一战,牛皋实现了他的诺言。云儿一役成名。从此,在沙场上,岳家军又多了一员令人胆寒的骁勇小将,而身为父亲,岳飞的心中更添了一份无以言表的牵挂。他记恨牛皋,报复性地把牛皋在随州的功劳一股脑儿地记在了徐庆身上。朝廷的嘉奖下来,好多将官面面相觑,更有窃窃私语的,他佯作不知。对于主将如此明显的偏袒,牛皋哈哈一笑,照常大大咧咧地领兵操练,隔了几日,他居然偷偷地约了云儿,老少几个人跑到很远的小镇去喝酒。那里的米酒很出名,甘醇清冽,后劲却大,那晚,儿子喝了个酩酊大醉。牛皋自知闯了祸,他亲自驾车把岳云送回了家。

看到二人站在大厅里的狼狈样子,他又惊又怒。再也顾不上呵斥不懂事的儿子,他和牛皋一起把儿子扶回卧房。他和家人们一阵忙乱,把云儿安顿好,又眼看着儿子喝下醒酒汤,终于安静地睡下,他才想起换去沾了酒污的衣衫。刚刚回到书房准备坐下歇口气,喝口茶,他又想起刚才只顾了儿子,自己居然忘记了招呼那个比自己年长十六岁的大胡子将军。家人告诉他,牛皋已经悄悄离去多时,他懊恼不已,他平日是很注意礼数的,尤其是对这些新近收编的外来将领。要正人,先正己,可是……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,他转瞬间便又是满腹的火气。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回在桌上。他怎么也不明白,云儿一向听他的话,怎么牛皋一来,便这么轻易就被他带坏,居然到了不理会他严厉的家规,跟着牛皋胆大妄为的地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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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水云心 发表于 2007-7-18 21:48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两天之后,他回到了家中。几个孩子依次向他请安,唯独不见长子的身影。夫人告诉他云儿身体这两天在休养,闭门谢客。他心中挂念,向母亲问过了安,便独自来到了云儿的小院。儿子正在书房看书,见他进来,把手中的书放下,站起身来,低着头,就是不行礼。他看得出来,儿子憋了一肚子的气。

“好些了么?厨房今晚做了汤面,你爱吃的。一会儿就端来。”

儿子没有答话。他也不在意,在书桌前坐了下来,顺手拿起儿子刚刚放下的书,一页页地翻看。

“相公,末将想知道,这究竟是为什么?”

云儿用在军营中的称呼叫他,这倒令他觉得好气又好笑。

“你说哪件事?” 他没有抬头,继续漫不经心地翻书。他不着急,按照云儿的脾气,得不到想要的答案,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

“关于牛太尉的行赏,这几天大家是怎么议论的,相公难道一点都没有耳闻?”

针对随州行赏这一段,我只是草草看了邓老的相应章节。一直以来没有解开的疑问是,岳云自幼跟着张宪,为什么在张宪攻打随州的时候,岳云不在前线而在后方,和父亲在一起?如果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,在张宪、徐庆屡攻不下的情况下,岳飞怎么会想起/同意让牛皋带着没什么官职的岳云去?很难想象,没有任何建树的十五岁少年,即便是主帅之子,能起到多少振奋军心的作用,不当累赘已经不错了。如果岳云没有过硬的本领,牛皋怎么也会在他冒失前冲的时候拦下他的——岳云万一有个好歹,他在岳家军的日子不会好过了。  
以岳飞的一贯赏罚分明,我非常难理解他为什么会把功劳记在没什么贡献的徐庆身上。不过,后来的事实表明,牛皋很快就赢得了岳飞的信任,最终当上了岳家军的第二、三把手。
“议论?什么议论?你倒说说看。”

以静制动。对这个心计智谋绝不逊于自己的长子,岳飞唯有用自己的老练沉着来压制他了。

岳云果然被父亲表现出的迟钝漠然激怒了。他开始一连串的问话。他为牛皋抱不平,抱怨父亲处置不公,他要父亲收回成命。岳飞低头听着,手中在慢慢地翻书。儿子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,敢冲父亲发脾气了,为着一个父子二人都才相识不久的将领。细想起来,儿子的话,也自有他的道理。当面挑战他的权威,这是多少他手下的将官,幕僚,或是其他几个孩子想都不敢想的。偏偏是他最疼爱的云儿,竟敢这样对他,这算什么?恃宠而娇?自作自受呵,他笑话自己。他看了一眼儿子。他的小云儿,那个曾几何时,在他身后追着他,要他抱、要他陪的小人儿,逐渐长大了。此刻,他忽然明白了,儿子日前毫无顾忌的狂饮,又是在向自己挑衅,表明他的不满和抗议吧。宿醉让儿子看来有些憔悴。苍白的双颊微微泛红,是情绪激动,还是不舒服?纵酒伤身,应该尽快请大夫给儿子看看才是。儿子对自己的身体,总是不太在意的。他一下子喝了这么多的酒,长年积累的胃病一定会复发的。这个孩子,自己本身通晓医术,却偏生不知道该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。

“上次大夫开的养胃的药,你一直在服么?”  

父亲一句不着边际的问话,倒让岳云愣住了。他停住了话头,愣愣地看着父亲。他喉头动了几动,终于闭了嘴。夜色降临了,天空逐渐变成暗蓝色。弯月静静地挂在天上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暖融融的花香。有个家丁端着汤面站在门外,正犹豫着,不知道是否该出声禀告。

“面来了。”岳飞站了起来。他轻轻拍了拍书的封面,转身向门口走去。

“相公!”

他的脚步停了。没有转身。

“是因为……因为……我吗?”听上去,儿子的声音有点沙哑,到了最后几个字,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。

他感受到儿子晶莹炽热的目光。苦涩的微笑在他的嘴角泛起:  

“你多吃些。明天一早,和我一起回军营。邓州,你要当先锋。”

就在迈步跨出院门的一刻,他隐约听到儿子轻轻叫他。

“爹……”  

“爹……”

熟悉的声音,虚弱却很清晰。

他循声望去。儿子的眼睛半睁开,黑眼珠正定定地看着他。他呆了一下,才忘乎所以地将儿子抱了起来。他没有太用力,云儿的伤很重,他不能弄疼他。

“那……女人……”  

云儿,刚刚从阎罗殿里逃出来,你不问问爹爹和众位叔伯们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,却先想着那个伤你的人?

“我命人将她放了。”  

“放了……好……”儿子闭了眼睛,疲惫地笑了。

“我就是……去看了一下……她的侧面,真有点……像娘……”  

岳飞搂紧儿子,猝然一阵心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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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水云心 发表于 2007-7-18 21:52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云儿没有再说下去。他靠在父亲的怀里,半晌才重新睁开了双眼。他用力地抓着父亲的衣袖不放,他告诉父亲,是父亲给他的那个命令,一直支撑着他。这几天里,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父亲说的那一句话,他不是不想回应,他只是觉得累了,不想说话而已。现在他回来了,为了父亲在床边对他说的那句话。

“父亲在这里,你不许死!”

他不会死的。他答应过父亲。他离不开父亲。

云儿的气息微弱,话语断断续续,每说一个字,都令他的伤口流血,殷红的鲜血再次浸透了纱布,可是他却一定要说。岳云不知道到底他让父亲等了多少天,他只是知道,父亲此刻一定想听他说话。岳飞不住地点头,他抱着儿子,颤抖着手为儿子擦去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,却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早就和儿子的泪水汇流到了一处。  

头痛。大概昨晚睡得太少了。

“爹。”

他回头。江风呼啸,蓝天白云下,儿子的红色披风非常显眼。战场上,云儿的白衣,黑马,和红色披风,总是很抢眼,那几乎成了岳家军将士的标杆。只要有他在,将士们的斗志就会出奇地旺盛,因为他们知道,跟着这位白衣黑马的俊秀少年,就没有打不赢的对手,攻克不了的城池。云儿的英勇无畏令敌人胆寒,多少次,敌军远远看到云儿的红色披风,和身后迎风飘扬的白底红字的“岳”字大旗,便已气馁,再无斗志。

“我听小校们说,您在这里。”岳云走过来,站在了他身边。

他望着儿子。江风吹起儿子的长发,云儿坦坦荡荡地直视着他,带着令人心动的笑意。纯真顽皮的孩子,无忧无虑的样子。

“我没事。随便走走。”

云儿没有再追问。他的目光跟着父亲的目光,望向江面。不用看,儿子的右手一定是握着剑柄。这么多年了,云儿一直就是这样跟着他,无论他走到哪里。有云儿在,他从来不必担心自己的身后。

他就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。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。  

“云儿,爹爹出门这几天,军中的事务,照旧交给王、张两位太尉。你要听话,好好辅佐他们。”

按照规定,岳飞不在时,提举一行事物的王贵,与同提举一行事物的张宪代他统领全军,代主帅行使权力。岳云并没有在岳家军担任什么实际职务,但岳飞却放心地赋予儿子代他派遣调动背嵬军的实权。背嵬军是直接隶属主帅的亲卫军,无论是将士还是装备,均是岳家军诸军里最精锐的一军。岳云作为主要的幕僚之一,有权参与岳家军所有重要决策的商定。有他在,无形中还起到了制衡众将的作用。令他无奈的是,儿子对自己这份极大的信任,并不领情。儿子一直说,任何时候,自己应该是和父亲在一起,而不是代父亲守着岳家军。他早就看出,在儿子的心里,父亲的份量,远比十万大军的统帅要沉重得多。

“带我一起去吧。”

岳云站在他身后,小声地央求。

“这次不行。”岳飞头也没抬,把案上的几本书合上,摞在一起,放回书架。其实他很少拒绝儿子的要求。无论是论公还是论私。

“至少告诉我您要去哪里,万一有事,我也好去接应。”岳云退了一步,又挡在他面前。倔强的小脸,不甘心的表情。的确,近些年来,每次岳飞外出,身边多数是有云儿相伴的。有云儿在,家里人,还有各位将官,大家都觉得更放心。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,他越来越离不开云儿。

“不过是暂时离开鄂州几天,去会个老朋友罢了。你安心在军中等我,我很快回来。”岳飞做了个轻松的表情,拍了拍儿子的背。云儿,爹爹要去了结一段往事,彻底了结掉,为了你,必须做。  

韩世忠的大营也坐落在江边。岳飞换了一身灰布衣裳,用一顶竹笠遮住了半边面孔,绕过了韩家军驻守的营寨。

他没有急着进城,而是围着楚州转了一圈。一路走来,他留心观看韩世忠的扎营驻军之法,不禁暗自点头称赞,韩宣抚虽然识字不多,但排兵布阵却很有一套,不愧是当朝名将。

按照王忠臣带来的消息,周拥押家住楚州城西,广德酒家附近。进了楚州城后,岳飞直奔城西。他在广德酒家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,沐浴更衣后,看看已到晚饭时分,他只带了随身佩剑,走进了广德酒家。为避免引起麻烦,他找了个楼梯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。

初更天,到了家家户户掌灯的时分。白天的热气消减了些,酒家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。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,喝酒吃饭,谈天说地。酒酣耳热之际,有些人开始划拳赌酒。这一带的土语,岳飞还是听得不很明白。

“要白兰花吗?要茉莉花吗?新鲜刚摘的。”

一个穿着蓝底碎花布衣服的小姑娘走酒家,手提一个小竹篮,挨桌叫卖。

没有人理睬她。她问了几桌,走到了岳飞面前。大概是岳飞放在桌面上的佩剑吓到了她,她有点迟疑,没有再向前走,只是轻轻地询问:“大叔,要茉莉花吗?白兰花也有。”  

岳飞觉得有点好笑。自己这身打扮,怎么也算是个江湖汉子,这小女孩怎么不知察言观色,竟然找上了他。他像是个摆弄花草的人吗?他笑着摇了摇头。

或许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和善的笑容回绝她,小女孩大胆了些,细声细气地劝说着:“买一个茉莉花编的手串吧,回去送给娘子。才一文钱。你家娘子一定喜欢。”

娘子?岳飞想起了贤惠的李夫人。她向来衣着朴素,少有妆饰,鬓边也不像其他贵妇人那样插满了珠翠。她似乎也会在发间簪朵鲜花吧,岳飞没有留心。不过在他的记忆中,的确曾有一个人,那么喜欢鲜花,窗台、床头,桌案,甚至灶台,都要有鲜花,虽然都只是些野花野草,却曾给贫困如洗的家带来过无限的生机和温馨。  

望着小女孩眼巴巴的样子,岳飞的心软了。买就买吧。他摸出一个铜板。

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铜板放入怀中,低头揭开盖在篮子上面的布,从里面拣了一串新鲜的茉莉花串,双手递给了岳飞,盈盈一笑,左腮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。

岳飞一愣。这个女孩子的笑容,那浅浅的酒窝,怎么似曾相识?

“大叔,你还要白兰花吗?很香的。”小女孩误解了他的目光。
岳飞有点不好意思,说了声不要,便低头喝起茶来。

小女孩失望地转向别的客人。问了两圈,见没什么生意,她提着小竹篮,离开了酒楼。小二给岳飞端来小菜。岳飞叫住了他:

“小二哥,打听一下,有个周拥押,可住在这附近?”

“周拥押?有啊,就住在斜对面的巷子里,走到底,左手第三个门就是了。客官找他?”

岳飞点了点头。

“这位大哥,你要找周拥押,不如直接到前面柳荫街拐角那个酒肆里,只要他在家,每天这时候,他一准在那里喝酒耍钱的。” 小二殷勤地为他续了杯茶。

“可不是,客官你要是找周拥押,还需早些去,若待他喝多了,输光了,怕娘子打,恐怕只有再跑到小土地庙睡上一夜了。” 旁边有酒客热心地为他指点。

店堂里面一阵哄笑。

小二却突然拍了拍脑袋:“客官,你早说就好了,刚才周拥押的女儿在,你可以先让她带你回家,找她娘子啊。周家娘子,可是做得周家大半个主的。”

“他女儿?”

“是啊是啊,月娘。就是刚才那个卖花的小娘子。”旁边几个熟客附和道。

原来她又有了一个女儿。她和别人生的女儿。一时间,岳飞的心中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他没有再发问,默默地端起茶杯。茶杯在他的指间旋转,缕缕茶香随着热气散发出来。他想起那个卖花的小女孩,和她左颊那个浅浅的酒窝。

“小二哥,我说你这口没遮拦的,说出的话端的不妥!周拥押不在家,这时候你让这位客官去单寻他娘子,不是又要给他夫妻二人,平白无故生出些事端来?”邻桌一位酒客数落着小二。

另外一个酒客搭话道:“话说得是,别人家婆娘倒也罢了,偏生这周家娘子啊,不怎么妆扮,可人家那相貌,别说楚州城,便是这周围十里八乡,也不多见!周拥押爱惜婆娘,平日里也看得忒紧!可也难怪,他不常在家,留下娘子一个妇道人家,门前总是难免是非。客官现在去,的确不方便。咳!要说起周家娘子,也真是,天生得该享福的娇模样,可惜命不济,没嫁到有钱人家,跟了周拥押,连身像样的绸缎衫子也穿不起!”

“怎么三哥,你既然怜香惜玉,怎么不去劝周拥押休了娘子,你好娶了她做小?”其他人轰然打趣道。

先前那人斜了眼睛说:“要不是我家里有条母大虫,我早就……哎,要不你去劝劝周拥押吧,你娘子到现在也怀不上,若是能娶到周家娘子,那可端的是好身段,你老兄何愁无后?哈哈!”

眼见众人的话越来越放肆,岳飞的心中腾地升起无名的烦躁。他霍地起身,将酒钱当啷啷扔在桌上,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家。  


7月18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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抒梦 发表于 2007-7-28 17:25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云心辛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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抒梦 发表于 2007-9-29 14:46:28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梆、梆……”更夫从身边走过,手里的竹梆敲出清脆的声响。二更天。街道上面冷清了许多,临街的几个小铺都开始打烊,伙计们忙着上门板,关窗户。月光照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,阴冷地反射着青色的幽光。岳飞独立在当街,突然想到柳荫街的那爿酒肆去看看。究竟是好奇,还是别的什么,他自己也说不清。向路人打听到了方位,他匆匆地穿街越巷,远远地,他已经看到了酒肆的菱形招牌,斗大的“酒”字招牌下,系着条红色布条,随风摇摆。草棚下黄色的灯影里,有七、八个酒徒在饮酒嬉笑,不停地哄闹。他加快了脚步,就在他离酒肆不到十丈的时候,酒肆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,迎面朝自己这个方向跑了过来。

月娘?

岳飞一侧身,躲在了路旁边的一棵树后。月娘手里还拎着那个小竹篮,抹着眼泪,一抽一抽地哽噎着,从他的面前跑过。岳飞心中疑虑,他回头望向酒肆那边,只见酒肆草棚下昏黄的灯影中,飞蛾胡乱地飞,里面的人们关注着赌局,不停地高声呼喝,并无一人有追出来的迹象。月娘小小的背影逐渐跑远,他犹豫了片刻,终是不放心小女孩独自在黑暗中行走,便也改了方向,尾随在月娘身后,跟着她三拐两拐,走进了广德酒家对面的一个小巷。

“娘,娘!”月娘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,抬手拍门,声音里还是夹杂着哭腔。岳飞猛地警醒,他收住脚步,屏住呼吸,迅速在院墙边拐角处隐下身来。

吱扭一声,小院的门开了,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。岳飞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。尽管事先心里早有准备,可事隔多年,再次见到她时,岳飞还是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剧。岁月让她不再显得年轻,往日明艳皎洁的面庞如今有了风尘之色,半旧的衣衫掩盖不住愈发成熟的身材,倒更令她显得妩媚,别有风韵。

“月娘,你怎么哭啦?花没卖掉?不是和你说过,卖不掉也没关系,早些回家来吗?”甜糯糯的声音,也还没有大变,只是在语调中多了几分沧桑。

“娘,今天生意确实不好,我走了几条街都没卖出去多少。我原本想着早些回家,正巧在附近,我就去卞大伯的酒肆里,叫爹一起回家。可爹的赌局还没开,他叫我先走,我不走,其他人又开始拿您打趣。我说不过他们,左等右等,爹也不动,我一气,就先跑回来了。”月娘带着哭腔说。

“你爹呢?他现在人在哪里?”女子说着,取出帕子为月娘擦去泪水和汗水,又向四周张望了一下,才把月娘拉进了院子,反手关上了院门。岳飞这才吁了口气,看着小院院墙不算高,他找了块石头垫脚,就这样躲在黑暗里,静静地俯视院里的一切。

“走的时候我爹还坐在那里,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家。”月娘被母亲拉着走进院子。进得门来,她把竹篮放在院中的石磨盘上,找了个小竹凳自己坐了下来。

“月娘,乖,别哭了,那些话,娘都不在意,你不要理会他们,躲开便是了。”穿过夜色,岳飞看见她也坐在了月娘身边,先是推开竹篮,给女儿倒了碗水,又拿过芭蕉扇来缓缓地为月娘打扇。她细细的眉尖紧蹙,面上一片慈祥和伤感之情。

片刻,她的脸上忽地流露出果决:“等哪天,娘寻到了你叔叔,还有你大哥,让你大哥骑着马,咱们月娘坐着轿子,风风光光地在这楚州城里转上一圈,看谁还敢再说三道四,还谁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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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润清 发表于 2007-9-29 16:41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 
  终于看到《碧云天》续帖了,谢谢,可别停了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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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湖 发表于 2007-9-30 03:33:13 | 显示全部楼层
文笔很棒!谢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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